他們互相擁抱,等待著氣息平緩。
褚冥漾忽然覺得好空虛,世界就像是失去顏色的老照片,所有的景物都是從前,退潮過後的海岸甚麼都不剩,徒留下無止境的垃圾,和一大批死在岸上的魚。
等他注意到時,臉頰已經濕潤的一蹋糊塗,他幾乎無法說正常的話,只能發出斷斷續續嗚咽聲,哈維恩用以種褚冥漾無法解讀的目光看著,而他仍維持著被環抱在對方懷裡的姿勢,外面的燈已經暗下來,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哈維恩模糊的表情凝重,像是被深深傷害的動物以一種小心翼翼的方式看著自己。
褚冥漾驚覺自己做了一件非常過分的事情。
他攬住哈維恩,先是擔心超困獸襲擊般輕啄在對方唇上,隨後得到允許便加深這個吻,哈維恩的舌頭滑過他的牙齦,隨後交纏在一起。分開時拉出的細絲藉著窗外的燈泡反著射著微光,隨著兩片唇瓣的遠離斷裂,落在兩人的胸膛上。
他將頭倚靠在厚實的肩膀上,閉起眼睛不去看。
「要幫你弄出來嗎?」他指著射過一次仍聳立的男性象徵物。
「你需要休息。」哈維恩嘆息。
「……謝謝。」
「幸好您說的不是對不起。」
那晚他做了一個夢。
非常久遠的夢。
還沒有行屍、沒有大地震、沒有成長後的煩憂以前,非常非常幸福的夢。
天氣晴。
下過雪後的天空顯得異常明朗,完全感覺不到連續兩週的大雪所早成的災害,城鎮的每個部位也恢復正常運作,除了沒挺過冬天的,因為那神奇的疫苗他們已經很少在喪失同伴了。
雪野千冬歲深了一個懶腰,離開陰暗的辦公室,窗台上可以清楚看見忙碌的人群。辦公桌擺著東西已經處理完,針對冬天的存糧也是足夠,只要屬於伯里克的營隊不來襲及他們搶奪資源那麼應該可以平安度過。
但這是不可能的,伯里克被自己的屬下背叛,背叛者帶著大部分的資源連夜譴逃,大雪讓伯里克無法追蹤而損失慘重。這跟他們無關,但伯里克很可能因為這而對這裡發出攻擊,這絕對會是一場難熬的戰役。
雪野嘆了口氣,菸已經燒到手指處,這裡沒有種植菸草,他應該找天把這戒掉才行。雪野擺手打發站在房內待命的秘書去關心他們的特攻隊隊長,希望她懂得這個「關心」的含意,沒有人知道那個強的像怪物的夥伴已經有多久沒有離開過那棟房子。
算了算,自從他們尋獲褚醫生的屍體已經過了三天,房子大門也有三天沒開過。
雪野只能期待哈維恩在一個禮拜內恢復過來,伯里克不會等人的,他們現在正處於隨時會被襲擊的危險。
屍體並無變異的狀況,從傷口他們判斷腹部重槍是主因,失血過多而造成的死亡。
因為褚醫生的存在本身就很例外,他是在這末日帶著奇蹟解藥而來的人,有許多陰謀論者發出病毒其實就是褚冥漾研發的,但雪野還是為他辦了一場莊嚴的喪禮。
儘管有不少人懷疑,但更多的人嘗試把褚冥漾塑造成神一類的信仰。
他認為這沒甚麼奇怪,因為他們藉由屍體上留存的資訊發現在外海停有一操不算小的遊艇,雪野認為褚冥漾應該是駕駛那艘遊艇到這裡,停在外海後乘著小船到他們所在的這塊區域。重點在於,那艘遊艇上面擺的物資以及醫療用品十分齊全,甚至有更詳細的疫苗資料以及研究過程,就連遊艇本身都對他們有極大的幫助。
所以他完全不意外有人把褚冥漾視為一種救贖、或者信仰。
至於那些陰謀論,雪野選擇將船上留下來的日記少部分交由里裡紀載,其餘的跟著屍體一起毀滅在火焰之中。
人們需要的不是一個更大的陰影,而是能成為希望的光芒。
他的秘書慌張地推開門,停在門邊喘氣,臉熱的看不出現在正是寒冬。應該是要先教育對方的體力增強還是敲門禮節,還是要先讓祕書理解照顧的其他意義,雪野不著邊際地想著,再嚴重也沒有伯里克奇襲可怕。
「哈維恩先生……他……。」
雪野點頭。
「不見了。」
雪野繼續點──不對,「你說不見是怎麼一回事?」
「房間裡的背包衣服和食物消失,醫療部也說有少部分用品遺失……他可能逃跑了。」
「有沒有更清楚的資訊?醫療資源什麼時候少的?」
「前天晚上,因為找到褚醫生的遊艇而增加許多醫療用品,他們暫時無法精算數量,所以對於少掉的部分沒有上報。」
「天啊──」
雪野用力抹一把臉,他好累,心累。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醫療部的米可蕥小姐和物資管理處的史凱爾先生。」
「……把他們倆人找來,馬上。」
他看著菸屁股掉進汙濁的水裡,回到室內掏出抽屜裡所剩不多的菸草,拿起紙捲起來,點火,菸是絕對要戒的,但不是今天。
大晴天,是個難得適合抽菸的好天氣。
「呼……」
雪野看著遠處廢墟的盡頭,上個世界已經走到了終點,他們卻仍在這裡屈膝殘存,他摘下眼鏡,風颳起黑色的瀏海,他的臉反映在玻璃上,像是另一個好想、好想念的人在對他微笑。從褚冥漾口中聽見夏碎死訊的那天晚上,如果沒有萊恩抓住他的話,或許現在被隆重舉行葬禮的是他也說不定。
至少,哈維恩那傢伙記得帶齊在出發。
FIN